【喻黄】此去经年
黄少天没想过还能在G市碰到喻文州。
那时他刚因为工作跟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出来才刚抽了一口就碰到了他。喻文州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路口，像是在等人。或许是烟雾缭绕中他看得不是很真切，也或许是他太久没见过喻文州，一下子他竟有些恍惚起来。
得有多少年没见了，他想。
喻文州明显也看到了他，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他说，嗨，好久不见。
黄少天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才突然回神，他看着喻文州从不过几十米的地方走过来，树荫间投下的光斑在他身上跳动，好像时光流转，从五年前的盛夏一下子就来到了他的身边。
“好久不见，差点没认出你。”黄少天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其实黄少天原想调侃一句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想想又放弃了，这句话怎么听都似乎带着一股怨念，好像他还停留在原地念念不忘似的。
喻文州看着他笑了一下，“前两天，还没来得及联系你。”
黄少天只当这是他的客套话，顺坡下驴地回道，“那改天聚聚？”
“好。”
黄少天以为他还会说点什么，结果却一下子沉寂下来，G市冬日的阳光也总是照得人暖洋洋的，然而总有一些阳光进不到的地方还残留着冬天原本该有的冰冷。
说起来，喻文州其实也是一样。
“文州。”
黄少天刚想结束这个糟糕的不期而遇，却突然被一个柔美的女声打断。他回头，才见一个长发的高个子女生已经走到了面前，她朝黄少天友好地笑了笑，转而问喻文州，“朋友？那你们聊着，我先进去逛一逛，你待会过来找我哈。”
黄少天不知道喻文州是什么反应，又带着什么表情说了什么话。他只是看着那个女生，不由得想果然挺符合喻文州的眼光，她看上去一脸温柔恬静，说话处事也一样让人那么如沐春风，一下子便让黄少天生出一丝好感来。
黄少天看着她走进了一家家具店，即使他们短暂的对话并不存在什么肢体接触，但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是再明白不过。更何况，黄少天其实是知道的。
“少天。”喻文州轻声叫他，又停了一会才开口，“我下周末结婚，你会来吗？”
黄少天呼出一口气，轻松地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告诉我了呢，结果居然郑轩宋晓他们都知道得比我早。你担心什么啊，我当然要去啊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末了他又补了句，恭喜你啊，有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喻文州看着他也弯了嘴角，谢谢，少天你也会找到的。
黄少天也没与他再多说什么，直至喻文州离去时黄少天才意识到指尖的烟早已燃尽，烟灰掉落了一地，被寒风一卷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条街道也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那些他们经常去逛的小店很多都已改头换面，倒是路口那家床上用品店还在，只是与他进去挑选的人也早已换了个模样。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了，这期间他们俩也没再见过一次。黄少天知道，要结婚的人总是有各种事情要忙，就算喻文州真心想过要联系他，大概也没办法从中抽身。更何况，他们并没有什么再见的必要。
然而婚礼当天黄少天还是如约去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他也不想表现得那么放不下，如果说两年前他还会在夜里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描摹那人含笑的模样，可现如今时间早已把那些记忆冲刷地斑驳淋漓。只是，若说见到他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却是假的，毕竟那些属于他们之间的十年相濡以沫的生活虽说明不了什么，却是他们生命中最珍贵的一段青葱岁月。黄少天忍不住回想，他们最后是因为什么而分手的？可他却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天，少天？黄少！”
黄少天猛地回神，疑惑地嗯了一声，却听面前的一群人笑成一片。
“黄少你发什么呆呢？怎么，昨天晚上太放纵了？瞧瞧你这黑眼圈，已过而立之年就该悠着点啦……”
黄少天看着方锐夸张地调笑他，周围的妹子一下子又笑出声来。
说起来，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的人不多，大概只有叶修和张佳乐是完全清楚他们之间的起始纠葛的。然而叶修和喻文州关系一直很好，今天也是伴郎团的一员，而张佳乐自幼跟他关系好，自从他们分手后大概也就跟喻文州没有了联系，今天甚至都没到场。黄少天四处看了一圈，也就只有郑轩是清楚他们的关系的。
黄少天玩笑了几句，起身示意他要去趟洗手间，走的时候还见郑轩一脸悲痛地看着他，好像今天来参加前男友婚礼的是他一样。黄少天不由得有些想笑。
黄少天原本想去洗手间抽口烟，也不知怎的近几年他烟瘾越来越重，原先只是无聊了抽着玩儿，现如今却好像没了它就不行了。不得不说，有些东西上瘾了就很难戒掉，越是想摆脱就越是沉迷，后来黄少天也就放弃了，干脆让这种习惯融入了他的生活。
也不知是哪个熊孩子洒了一地的水，也或者是有人弄脏了地面，保洁人员刚清洗过，门口还摆着一个小心地面湿滑的牌子。黄少天抽完一支烟探着身子去丢烟蒂，结果就这么脚底一滑整个人就要摔倒，倒是旁边经过的人一个眼疾手快伸手拽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了一场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黄少天挺感激他的，毕竟这场婚礼，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体面地为他送上祝福。
黄少天几乎是整个扑进了那人怀里，右手还紧紧拽着他的左手手腕。那人扶着他的腰避免他再次滑倒，黄少天借着他的支撑从他怀里直起身，一边还急着道谢，只是他还没抬头看清那人的脸庞，一句熟悉轻柔的声音就从头顶传了过来。
“小心点，这里滑。”
黄少天一下子就判断出了他是谁，他甚至还能辨别出喻文州身上那种熟悉的香水味。他赶紧站直了身体，收回手扶在洗手台上。这好死不死，世上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是你啊，谢谢了。”他听见自己略显淡漠疏离的口气道着谢，却不知为何感觉心跳得有些快，大概还没从那场差点酿成的灾祸中缓过来。
喻文州看他站直了也收回手，表情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你来了。黄少天却一下子被他收回的手吸引住了目光，紧盯着像是在辨认什么。喻文州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在看什么。
“……那个表带，”黄少天抬头直直地看向喻文州，“……你？”
“你说这个？”喻文州倒是冷静的多，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嗯，戴习惯了，而且，这个款式我挺喜欢的，要找到特别喜欢的也不容易。”说到后来他还笑了一下。
黄少天皱着眉盯着他看，喻文州倒是坦然地与他对视，一点遮掩也没有，黄少天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搞不懂喻文州在这种情况下还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了，可他实在太坦荡，这让黄少天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这实在太尴尬了，他简直想过去打他一拳。可他又并不占理，话题还是他挑起来的。
黄少天转身去洗手，一边随意扯过这个话题，他甚至都不敢朝镜子里看，因为他能感觉到那人的视线至始自终都在他脸上没有挪开过。
就在他要忍无可忍地跳起来的时候一个慵懒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文州。”
“啧，快到点了，该说的快说清楚啊。”叶修扯了把领带，貌似很不舒服的样子，又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我外边等你。”
“嗯，别耽误了正事。我也走了啊。”黄少天像是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甩下一句话就也想跟着出去，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身后有人叫他。
“少天……”
黄少天回头，见喻文州笑着跟他说，“谢谢你能来。”
“嗯，新婚快乐。”黄少天补了句，几乎是落荒而逃。
纵观在一起那么多年间与喻文州的每一次交锋，黄少天从没有胜利过。这一次也是，他总觉得喻文州那句话是故意那么说的，可他不知道他想干嘛，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城守得还不错，至少没出现意外的情绪失控。
整场婚礼安排的不错，策划和表演都很给力，气氛也控制得很好。新郎新娘站一起的时候温文尔雅的气质如出一辙，让人不由得觉得能有这么一场完美的婚礼就是上天给的赏赐。黄少天其实也没什么不甘心的，除了洗手间里那点彻头彻尾的尴尬，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因为这个就生气或者不开心。
后来又听说了喻文州和他新婚的妻子离开了G市，这次回来原本就是为了结婚。黄少天也没去送他，却又下意识地在日历上在那个日期上画了个圈。其实他工作忙，也没太多精力去考虑这些劳神费力的事情，只是再次见面之后总有些朦朦胧胧的情绪深藏在心底，想找却又总是找不到头绪。
直到那天他收拾杂物间，从积满灰尘的桌子底下拖出一只旧箱子，打开之后黄少天才想起这里留存着的是他们之间所有的回忆，有十几岁他们懵懵懂懂还未挑明关系时一起组队参加比赛获得的奖品，有一起去玩时抓的娃娃，有他们当时一起买的旧碟片，甚至还有有十年里他们去看的每一场电影的票根，有他们出去旅游时的每一张车票和机票。黄少天仔细翻了翻，最底下是几本喻文州借给他的书和笔记，他最终也没还给他。黄少天拿出一本翻了几页，泛黄的纸散发出一股子不见天日的霉味，里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工整。
那些曾经的记忆一股脑涌进了他脑海里，鲜明得好像就在昨天，却又显得那般遥远。黄少天甚至想起了喻文州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神，记起他们一起滚过床之后他抱着他的触感和还未散去的气味。
黄少天不得不承认，他是舍不得的。他知道再怎么否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如果他舍得的话就不会把这些回忆都封存在一起，不管搬了几次家都舍不得丢弃。可再舍不得也无济于事，他们已经分开了多久，久到喻文州都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假装早已忘记，不敢承认自己依然还念念不忘，安慰自己毕竟十年，谁那么容易就舍得，谁那么容易戒得掉。
可是喻文州戒掉了。
黄少天要盖上箱子的时候触碰到了一个绒布盒子，可他却对这个盒子没什么印象了。打开之后见到一只熟悉的手表，他才突然记起来，原来这只手表竟也还在。
这只表和喻文州手上那只是同款的意大利产限量表，黄少天记得那年他刚和喻文州在一起，为了这两块表他攒了半年多的钱，买下的那个月甚至穷得差点连泡面都吃不起。他记得那时他真的是毫无怨言，生日的时候刚巧过完年没几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黄少天抓着他的手突然就把准备好的手表套了进去……黄少天现今想起喻文州那时脸上的错愕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笑，他记起后来他们在路边的阴暗处接了个绵长的吻，喻文州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摆弄着手表，很快意识到这只表不走了，机械表不走也只可能是某个零件坏了。黄少天盯着它看了许久，最后又把它塞回盒子揣到衣兜里，剩下的又原封不动地整理好放回那个旧箱子。
黄少天记得G市就有卖这个牌子手表的专卖店，其实他也没那么大执念非要修好这只表，但抽空去看看总是花不了什么时间。跨进那家店的时候他还在安慰自己，毕竟当年花了那么大精力挑的，就这么直接丢掉也太可惜了。
结果手表在店里转了一圈，又被拆得七零八落，折腾了好一会儿之后他被告知手表生产时间太久远又是限量版，里头有几个零件因为保养不当已经老化，而其中有个重要部位的零件早已不再生产使用，因而他们也找不到替代品。黄少天看着工作人员又把那堆细小的金属部件一个个轻轻组装回去，低着头也没说什么，他想，实在修不好就算了吧。收回表的时候他却又不死心地问了句，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个把手表递给他的妹子一脸的抱歉，刚想说话，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回跑，在里头翻了一会拿了张便笺出来。
黄少天在原地疑惑地看着她笑着说道，“先生你运气还挺好的。我记起来，上个月底有个喻先生也来修这一款手表，虽然我们也没办法修好，不过他后来留了个联系方式，让我们有什么建议可以直接联系他。我看先生要不可以试着打个电话给他，问下他愿不愿意把那个零件借给你当做样品重新让人做一个，我记得喻先生的手表的问题不出在这里，他的只是走得慢，偏差比较大。”
黄少天接过便笺瞥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偏差比较大是多大？”
“大概是一天偏差一个小时多，我们后来建议他可以去B市看看，喻先生的问题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说起来先生你运气真的很好，我们在这里工作好几年都没碰上过来修这款表的。”
“谢谢。”黄少天道过谢之后往门外走，他记起喻文州是这个月初结的婚，当时他也注意到他戴在手上的那块表，只是他没想到这样他却还依然戴着它。
黄少天猛地一惊，几句话蓦地在脑海里响起，似乎还带着那年冬天夜晚的一丝凉意。
“少天，我爱你。它会一直见证我对你的感情的，只要我还喜欢你一天，我就会一直戴着它。”
“少天，总有一天我会和你一起步入婚姻的礼堂。”
“少天，别闹脾气了，我不想离开你。”
……
黄少天一下子鼻头发酸，他从来没想过那些他以为分手后就不作数的话喻文州却记得比他还清楚，他想起婚礼那天他说的那句让他尴尬得想打人的话，他想起最后他笑着和他说谢谢你能来。这人是怎么回事，非要较真成这样吗？
黄少天真是有些不明白他，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喻文州放不下，就跟他从不觉得喻文州会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结婚一样，这毕竟是明摆着的事实。
也许，那是喻文州告别过去的方式。毕竟，再舍不得总得割舍。
他跨出店门外，顺手掏出兜里还在震动的手机，是叶修发来的一条彩信，他抬头用手挡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强烈阳光，突然就觉得刺眼地让人忍不住想哭。
彩信里是一张证件的照片，一张熟悉的一寸照片旁边写着两个小小的汉字，单身。
END
○ 最近肉吃多了肾有点虚orz...本想换换口味写个单纯错过的故事最后又舍不得所以又略微改了点结尾，后续HE还是BE就看天天了……
○ 设定是喻父身体不好，喻总只是单纯回来办个婚礼，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领证，那个女生也是同性恋。喻总还喜欢天天这点还是挺明显的吧。